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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天气有些阴沉，天空缥缈着乌云，间或落下些微雨，这样微凉的天气，正适合出游登山。

一路在绿波里穿行，披了雨滴的绿，更多了些可亲可爱的意味。乌云浓浓淡淡，在空中泼墨，描出深深浅浅的画作。过村镇、过市区、过县城，车声与人声被一一甩开。等忽然静下来，人已到了山脚下，雨丝也有了些从容，自在地飘着，又顽皮地吻在人的脸上，落在人的衣襟上。时光缓慢下来，在寂静里泊作一溪碧水，款款而流，微微地荡着。

这就是真武山下了。

真武山的另一个名字就叫北武当，处于吕梁山脉中段，这另一个名字实际上更加响亮，区别于湖北的武当山，而加了个北字。真武大帝原是净乐国王子，后在武当山修炼成仙，被封作北方正神，这北武当便是他游历北方所选的行宫。“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于是，这山便被冠以“三晋第一名山”之称，又被奉为道教圣地。又据说，北武当的主峰原先只比群山略高一些，真武大帝看后不甚满意，于是两根手指捏住山头，微微一提，主峰立高99丈。这当然是神话传说，大概也是为了对得起他荡妖伏魔的战神称号，才有此说。

道教是本土宗教，信奉天道，追求长生不老得道成仙。拿八仙的故事来说，就知道道教在民间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历史上，有些王朝奉道教为国教，也有几多帝王信奉道教，却不以修炼为本而欲求长生不老，便寄托于丹药，结果却致早亡。

而我们既非信众，也非香客，只是普通的游人而已。

可能因了天气的缘故，游客并不算多，如此便可少去摩肩接踵之苦，而有更多闲情寄之于山水。沿曲折山路乘车蜿蜒而上，人不断地向上，心也只好悬着，像走夜路的人总怕一脚踏空会摔下去。透过车窗回望，经过的山路时隐时现，好像走过的人生又出现在眼前。越向上，视野越开阔，远山一一低伏，山脚的村庄已是巴掌大小，心境便也跟着开阔起来，好像忽然间超脱了尘世之苦，一切都化作了浮云。

这山里有的只是翠绿如波，有的只是鸟鸣如歌。山花独自开，浮云来去闲，没有纷争，也无喧嚷，这样的景致足可清心净意悦目怡情了。

满山的青绿随着山风拂过人的面庞，也直直地吹到人的心里，心中霎时弥漫了水意与生机，似乎人已是通透的，成为这群山中的一抹绿。

甫到景区，抬眼望去，一峰突兀，如在眼前拔地而起，把众山比得矮了下去，它耸拔奇秀，卓而不群，大有遗世独立的意味。那大概就是主峰香炉峰了吧。心里琢磨着，脚下生了力，随一众人等拾级而上。

风景似乎也顾不得细细浏览，只是奋力向上攀爬，只在喘息的间隙才可打量四方。抬头处，云梯高悬，不知其远，陡峭非常，直叫人心内发慌；俯瞰处，群山连绵，起伏如波浪，山间缥缈出雨雾云烟。有奇松从巨岩间斜出身子，似要纵身一跃，飞升而去。前方不远处，又有亭台楼阁露出头角，鼓舞诱惑着使人发力。

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阳光不烈，却依然感受到了热力。心里暗暗叫苦，不知前路又有几多艰险。想着，若是盛夏时节，是断断不能登山的，不然，不知要被烤出几身焦躁疲乏。幸好，太阳一晃，又隐没云中。而风似乎也不肯光顾，要拐出山道，移步到临空的平台上暂歇，才有凉润的风扑面而至。那时，是又一种的畅快。

石阶多为人工铺设，有一段乃依山而凿，看那纵横纹路不知要费去凿工多少力气，那要耐住性子，一斧一凿去刻。若是我们也如此雕琢岁月，生活也会变了模样。石阶窄狭，脚要斜着才能放下，幸而两边有悬索栏杆，能够以手相扶，不然山径削直，无所依托，怕要一时腿软，瘫落而下。有当地的同伴说：“三月三，北武当庙会，那人才叫个多，路本就窄，有年轻的耐不住挤，进退不得，又按不住性子，会冒着险从一侧的险路上爬，看着都叫人担心。”我们便庆幸起来，这样的天气，游人少免了拥挤之苦，又不必受烈日的暴晒，真算是个好日子。

有附近的村民一路相随，为着兜售香火，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我们闲话，兼作了导游之职。见我们大汗淋漓的狼狈模样，不免要安慰一番：“再向上走几步，过了这一段，路就比较平缓了。”同伴一听，来了精神，又发了慈悲心，应承着：“到了山顶，一定会买你几炷香的，看你跟我们一路走来，也很辛苦。”

山路一缓，脚下轻松许多，人也终于多了观望的兴致。这一处是“九龙出洞”，那一处是“龟蛇斗”，又有“石龟生蛋”“仙鱼出峡”等奇石妙景。可惜我们对这些景观不加琢磨，倒是对石阶上爬着的一种细长圆筒般的虫子生了兴趣。有年轻男女也停下来，好奇地去看。两个人一会如胶似膝，一会又闹了情绪，各走各路，想来情感的路也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一样。

接近山顶，想着胜利在望，心里已全是轻松。遇一山门，山门低矮，石柱石板搭建，大概是让访山拜见的人俯首谦卑的意思。这时，才记起十多年前到此一游的情景。那时好像能走到后山，沿着搭建的栈道看成片的树木，有回归自然之感。十多年过去，景致有了许多变化，像是换了个地方一样。这样想着，一抬头，石阶之上，露出“武当山”三个大字匾额。兴冲冲，入门洞，登台阶，拐出去就是一宽阔平台，真武庙就安稳地蹲坐在那里。庙宇不算巍峨，甚或也称不上庄严，倒觉有些朴素的可亲。庙前摆着巨大香炉，香炉里高香林立，烟雾袅袅，随风飞散。两侧为钟鼓亭，晨钟暮鼓，曾迎送了多少日月，而今也只是摆设。此时，登临绝顶，极目畅怀，既有会当凌绝顶之怡悦之情，又有一览众山小、山高人为峰之豪迈之情，兼有观云听风之逸致闲情，如此，算是不虚此行了。

站在平台处，四野之风携雾生凉，近观，危崖处，一亭翼然，远望，云雾中，青山隐约，举头云天万里，胸襟一时而开，大有跳出三界外，羽化成仙之感。

香火是一定要买的，既为践诺，也为祈福。焚起三炷香，双眼微合，心里空净下来，默默许一个愿，算是给未来留一个美丽的盼。这盼或许在高山之巅难以抵达，那也毕竟会给人一些鼓舞的吧。

倘若登顶算大功告成，余途便可随心所欲。再向前，遇一浮桥，名曰玄天桥。浮桥凌空而建，上下无凭，浑似天桥，胆怯的人走上去，让捣蛋的人摇荡起来，心也要跟着乱晃一番。而这惊惧之感，嬉闹之情，怕会是这短暂旅程中难以磨灭的印记。

向前已无路，山野空荡，旅程戛然而止，这停止处的句点，也是够人久久回味的了。

沿原路返回，一副志得意满班师回朝的心境。那曾错失的风景可以悠然去看，那曾忽略的鸟唱也可以陶然去听了。可以拾一枚叶子细细分辨是哪一种树，也可以仔细瞧瞧那一树的松果。而那座一直在视野中耸着的汉白玉真武像，也可以挥手作别了。低伏的群山渐渐雄阔起来，背后的山峰又被高高地丢在了云中。乡野的气息渐渐逼近，人又沾染上熟悉的烟火的味道。

雨滴又落下来，颗颗粒粒没进满山的丛绿之中。大概带些雨归去，心里装着的山会不断长出新的记忆吧。

（作者单位：汾西矿业贺西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