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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17-10-13 10:46:14     作者:王 晟      来源:山西焦煤网      点击次数:

父亲病故以后,蕴藏了祖孙三代故事的老屋易主了!没了牵挂的我二十多年没回去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老屋也如此。时光飞逝,我愈发思念起了沉淀着诸多故事的老宅和老槐树。

去年夏天,我重回老宅,到了已是夕阳西下、暮色将阑时分。过了道美古桥就是南关村镇地界。真是今非昔比,当年浩荡繁密、绿如轻纺的一片芦苇地,现在已是一座座农家新宅小院,家家门楼高立,炫目彩釉瓷砖贴面,朱红色的大门透着古韵。随便找家旅店住下后,我便出门直奔故居去。

到了大门口,我的心跳加快,缥缈中似游子归来,若久别重逢。古砖砌成的门楼仍在,看起来虽饱经风霜,但却没有风蚀驳落,利利落落伫立着,颇似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还是那两扇大门,漆块斑驳的门板散发着古老的韵味,平添了几分亲切和古朴。时光打磨去了我的棱角,也没有把它落下,关闭时大门也不合缝,底部还有一处豁口。酸楚情愫油然而生,仿佛看到了奶奶站在大门口等我回家。

过了门洞的第一家就是老屋,是一孔窑洞。窑洞的门面被水泥满抹了,只留天窗和窗户。门被新主人砌封了起来,打通了隔壁,成了窑洞套间。窗棂也换成了推拉式的塑钢框架,看起来很整洁。院子里有三个孩子正在你追我撵嬉闹着,看到我时他们停了下来,疑惑的眼神询问着,使我体会到了“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意韵。小院依然,老屋依旧,飞檐棱瓦虽在,却也有的缺失了棱角,沐风栉雨百余年也是有些不堪流年的厚重承载,脱落斑斑了许多处。西面窑洞三眼窑洞前,那两根双臂才能抱拢的栋柱仍稳稳地坐在扁圆鼓肚的石座上支撑着从南到北的偌大雨檐。套箍着柱端的铁环锈迹显目,但仍透露出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这些景观让我心潮涌动,隐隐约约找回了童年的自已。就是在这九家人居住的大宅院里,我目送了海慧临别时恋恋不舍的回望;挣扎逃脱过响当当的捉拿搂抱;夏夜里围坐一起倾听老红军讲诸多故事……

遐思正浓时,身后传来一声试探口吻的问话:“是黑蛋吧?”我回头一看就认出了对方,是我称呼婶子的人。别后二十多年,岁月没闲着,挫矮了身形,花白了头发,增添了褐斑,嵌刻了皱纹。我忙应答道:“是!婶子,您还好吧!”婶子边埋怨数落我的一去不复返,边把我迎进了院东角的窑洞里,如数家珍地述说着谁谁哪天回来看了,谁谁年年都要回来看看,都向谁谁打问过谁谁……满满的邂逅情,浓浓的重逢意!听婶子说话我自惭不已,深疚自责自己的薄意轻念。其实自己何曾忘记这古朴的老宅院?又何曾心里放下过这里的人生过往、岁月积淀?不敢叫屈,也不能申辩。我微笑着、聆听着……她的丈夫是宅院的半拉主人。二次土改时,她的公公是当地的地主,由于主动献出多余的地产给政府,最后留住了半边院。交谈获悉她的老伴已退休多年,昨天去姑娘家了,身体硬朗,是个闲不住的主。我仿佛看到一个身材高挑、面容消瘦、皮肤白皙、三七开的分头、走路急风的人,他就是女主人的丈夫——王钦琪,院里的秀才。那些年全院人家过年的对联皆出自他的笔下,且模仿笔力了得,老街人民银行屏风上的毛体诗词《沁园春·雪》就是出自他手,深得南来北往客的赞誉。已过了晚饭时分,婶子执拗要给我做饭吃,没怎么推辞就客随主便了。

婶子做饭的空档,我心结释然地走出了大门,来到了毗邻大宅院的送子娘娘小庙前。来到后,我已看不到原来的老槐树,老槐树生长的地方虽夷为平地,但看起来也是黄土虚掩着,我猜想槐树根应该还在,便蹲下伸手试着刨寻着。果真有褐棕色的腐木碎屑露出,轻捻嗅嗅,是老槐的味道。心霎时有种凄楚之感,若亲人别离的恋恋不舍,又似物是人非的惨惨慨然。这抹熟悉而又遥远的老槐味道,把我从现实中硬硬地拽到了逝去的飘渺回忆里……

印象中老槐树的树身很粗,仨人合抱不接。树皮似龟背纹饰,裂成了一块儿一块儿,又像大片的鱼鳞块块镶接,层层相压。主树干有两人高,分叉处有一树洞,可通树根底部。叶子长得十分浓密,像一把绿色的大伞,时刻遮荫着树下歇息纳凉的人们。夏日知了停在树干上唱歌,我们则绕树追逐着,时而爬上树杈,钻入树洞。老槐像慈祥的老者,沉稳而宽容,任由我们在它的躯干上肆意撒泼,揪揪它的胡须,掏掏它的耳朵,从不发威显怒,纵容庇护着顽少的天性。

有一年秋天,两个云游写生的背包客,在老槐前支起画架,铺上画板,调彩着墨临摹老槐。好多人好奇围观,背包客见多识广。他们说,据眼观目测,老槐起码年逾千年,应该是毫末生于北宋年代。至于先有庙后栽树,还是先育树再建庙就不得而知了。儿时初始的记忆里,有两块相关小庙记载的长条石碑被挖掘出来,后却给临街的公厕当了垫脚石阶,再后来不知谁家盖房或垒砌牲畜圏给撬走了!现在想来也是为那时无知的街坊、愚昧的民情而遗憾。踽踽徘徊在老槐树生长的旧址处,无所事事,不甘心又像希冀着什么。

突然心一阵悸动,有一株小槐枝收进眼帘,就在离老槐根不远处,好像是从宝根家旧屋废墟的罅缝中脱颖而出。枝杆还是嫩绿色,细微的叶子有得还没有舒展开来,柔柔弱弱,却生机盎然。这肯定是老槐根枯木逢春长出了新芽,肯定是老槐树又涅槃重生。此时我默认为老槐已修得万年不息,千古不朽!婶子来叫我吃饭,我回首告别了浴火重生的老槐新芽,心里默默祈祷着小庙神灵对小槐苗的庇护。此时晚霞映红了西边的苍穹,血红血红的云端飘游着,预示着明天的骄阳四射,泽被万物,小槐树会努力汲取天地之精华,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我还是宁愿相信它是老槐的凡间重生!


(作者单位:山西焦煤汾西矿业贺西矿)


责任编辑:刘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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