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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17-08-11 15:08:23     作者:葛东兴      来源:山西焦煤网      点击次数:

在我眼里,父亲是个能人。

但父亲的所谓能并没有让这个家走上富裕的道路,可能是因为他的观念太过保守,拿母亲的话说是“胆小”。在他执掌“大权”的几年里,我们家基本上在走下坡路,也许是因为几个老人和五个孩子给他的负担过重,压得他没有了脾气和闯劲。

然而我始终认为父亲是个能人。我以为长大后父亲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不会那样高大了,然而卑微的只是他日渐衰老的身板。父亲算是村里的“先生”,会算账,会写字,最早时在村里当会计。到后来村里通上了广播,他又给人家修广播接线,他自己置备了一些工具,有时帮人摆弄收音机,有时还有人来找他修锁、配钥匙,他竟然也能做好。

父亲最下苦功的还是在乐器上。笛子、二胡、唢呐虽算不上精通,也还拿得起。我小时候经常见他跟着村里的乐班为人们演奏。到现在,我都不觉得那份“职业”是不入流的,只觉得骄傲。记得父亲练吹唢呐时,为了不影响到我们,常常在晚上一个人拿着唢呐下到窨子里,一练就是两三个小时。父亲的笛子师傅是个盲人,在别人家办事时请乐班演奏时,他们总会走到一起,只为有个照应。但后来,村里慢慢有了小号、长号、黑管之类的新乐器,父亲的这一“职业”生涯便在异军突起中结束了。他的乐器放在柜里,经年未动。可惜的是我们弟兄几个没有一个人会使用他的乐器,只有弟弟偶尔会吹吹口琴,他的音乐细胞并没有遗传给我们。

除了喜爱乐器,父亲写毛笔字也很拿手。会一手好字在村里算是吃香的。谁家办事记账、写对联全靠这样的“先生”。尤其过年时,父亲有了更宽广的用武之地,左邻右舍都会拿来红纸找他写春联,多的时候他会写上一天不停息。我想那时候父亲一定是得意的,他把火红的祝福写到火红的纸上,却不知道这样的得意也慢慢变成了失意。随着自己家道的没落和别人生活的日渐改善,找他当账房、写对联的人逐年减少,人们宁愿找年轻一些的“先生”或买一幅对联贴上也不愿再踏进这个没有生机的家找他。

随着老人们的去逝和孩子们的日渐长大,婚丧嫁娶和子女就学以及家庭琐事把他拖离了他的爱好。曾经引以为豪的大家庭变成了千金巨石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他一边感叹人情的冷漠一边为了这个家辛劳着,下田劳作、上山采药、外出打工、四处借贷,他的这些愁绪没有从唢呐的腔管里发泄,没有从二胡的丝弦间消散,反而从一支接一支的劣质香烟里越变越浓,使得他本来就单薄的身体愈加瘦弱。子女们相继辍学,只有我坚持着,自然而然地加重了家里的负担,那时的我应该是他的一个希望或者寄托。为了成绩尚好的我能继续上学读书,他四处奔波,在困难的时候也努力地挺着。我记得上高中时一次在田间问他要十块钱,他气恼地数落:“现在才说要,我到哪里去借呀。”一脸的沮丧和无奈。

他是这样地支撑着我的梦,然而我一次次带给他失望。初中时未考上中专只上了一所普通高中,为了给我争取更好的学校,他找以前的朋友,不擅饮酒的他喝得酩酊大醉;第一次高考失利,颓废的我每天灰沉着心情不跟人说话。他急了,在一张纸上写了四句话试探我的想法,在得到我复读的肯定后,他又找其他村里一个所谓的神婆打问,几年后我才得知他打问的结果,神婆说:“你家的三小子只有读书一条道,做其他的都不行。”可能神婆的话更让他坚定,他才咬紧了牙关让我的梦在困境中没有破灭。第二年高考后,迟迟没有等到通知,他明显地急了,督促我学种地,语气无奈而又恨铁不成钢地埋怨:“也学点东西吧,不要到了村里下了地什么也不会。”我的心一片死寂。

通知书如一片雪花终于飘了下来,只是,一瞬间的喜悦马上化成了冰凉的泪。虽然只是一所中专学校,但也足以让他欣慰了。然而随之而来的学杂费马上成了最大的困难。他向借过的人又一次张口,三百五百地凑。但我想这应该是他最欢心的一次投资了,好像这么多年的付出终于有了结果。那个时候家里唯一的牲口忽然倒毙,卖得的800元也算解了燃眉之急。两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我毕了业要分配工作的事又成了让他头疼的事。我不知道因为我他添了多少白发,每次回家都见他老去一分。

我终于有了工作,家境在慢慢地好转了。弟弟的婚事又成了他最头疼的事。以一个残破的家境找一门婚事在农村是很难的。那个时候父亲跟弟弟的关系僵到不可调和的地步,两人之间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弟弟怨父亲精力不在田地间,每天不是帮东家就是忙西家,要不就是去村里的庙里忙活。然而我明白父亲是怎么让我在圆梦的同时考虑着弟弟的前景,怎么在众人的责怪声中筹到钱让弟弟外出学一门求生的技能。几年前回家时,父亲跟我说起弟弟:“我生日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你弟往地上一跪,一声爸刚出口,我那眼泪就怎么也管不住了,心里那种酸呀。”父亲说话时在烟雾中的那种神情使我至今难忘,仿佛有一种深深的愧疚折磨得他无法言说。

父亲常常跟我说起家乡的事,每次回去总是从哪里小跑回来一样,逮住我叫我的乳名,问候了就开始他如丝丝缕缕的烟一样的家长里短。他的烟还是最便宜的那种,只是头发日渐稀少又越来越白,声音也苍老了许多,显得无力而又无奈,多少年的风雨已经让他没有了脾性。

父亲的脾气我们是领教过的。有时修什么东西不顺利时,气儿上来就狠狠地往地上摔,兄弟妹妹间发生了口角或争执,他会二话不说,拿起门后的笤帚就狠狠地打我们的屁股。有一天晚上我们回来得晚,父亲竟要把我们绑到树上修理,多亏母亲拉住了。不过父亲脾气不太坏的时候,会让我们站到扣过来的水缸或者石礅子上反省,这样的方式就柔和了许多,也很有效。其实父亲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或者说是善人。邻里谁家有了纠纷都会找他主持公道,除了因为他能写出一个协议之类的东西,也是因为他能不偏不倚化解矛盾。人善被人欺,我想父亲被人小看更多的原因是来自经济的拮据,并不是他的善。或许就是被人欺负了他也不肯丢弃他的善,这或许缘于他的倔强。他的善让他付出了很多,但他不想愧对老人和孩子以至每一个和他接触的人。

而今父亲把村里那座小庙看作是他的精神依托,初一、十五必定会去看管,逢年过节就更不会在家里见到他了。父亲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雨,似乎那清静的庙宇才能给他更多的快乐和安逸。

我想我的心中也有一所这样的庙宇,父亲时时会走到我的心里,带着他呛人的烟,给我讲如他的乐符、如他的劣质的烟一样悠扬而绵长的故事。

(作者单位:山西焦煤汾西矿业贺西矿)


责任编辑:刘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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