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似乎进入了一个只有钱才能证明一切的时代,就连婚姻都未能免俗。——题记
昏暗的灯光下,陈老汉低头抽着闷烟,沟壑纵横的脸上泛着幽暗的光,活像那松树的皮上抹了油。
陈老汉家里只有一间土房,没有条件只能将就,这里既是客厅又是卧室还是厨房。这不,此时屋里坐着四人已是满满当当。陈老汉盘膝坐在炕上,靠着被煤烟油烟醺得黝黑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叹息声,犹如荒山的野雷。墙角里陈老汉的妻子蜷身抱膝、双眼无神,时不时地也发出叹息的声音。陈老汉看着火炉旁像斗败公鸡一样蔫头耷脑的儿子陈旭飞,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被锋利的锥子用力地刺了无数次。当眼神移到媒人铁嘴张身上时,脸上的皱纹仿佛又被倔强的老牛狠狠地深耕了一遍,更加地沟壑分明,他有一种被鬼子逼到了角落的感觉……
陈老汉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如今看着呆若木鸡的儿子,他心酸、心痛、心冷。他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乡下种地人,靠着几亩薄田过活,家境自然不富裕,再加上十年前被村里无证行医的土医生打针碰到了坐骨神经,苦活累活根本没法做。尽管如此,他也没有舍得让儿子受一点儿辛苦和委屈,老汉和妻子两个人把全部的心血都倾注到儿子身上。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两个人省吃俭用供养儿子读书。旭飞也算不负期望,考上了大学,而且在学校佳绩满满,儿子的成就让夫妻两人觉得似乎穷酸的家庭也能放出太阳的光芒,走路也挺直了腰板,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来岁。好不容易把儿子供到毕业了,他还算争气,自己在煤矿找了一份对口的正式工作,自从毕业旭飞便投身煤海,在煤矿工作了几年。时间久了,问题就显现出来了。这份工作远离城市,而且男多女少,旭飞性格又内向,总爱避着人走路,低着头说话,所以一直也没有个女朋友。朋友亲戚也给介绍过不少,按说儿子读过大学,又受过高等教育,早该结婚了,可如今而立之年还是单身,都是因这家境给耽误的。每每想到这些,陈老汉的心都似被蛇咬了一样疼!
最近儿子终于谈恋爱了,陈老汉心里乐得不行。而且自从旭飞和这个女朋友相处后,他的性格也开朗了不少。想到这里,陈老汉撇了一眼一旁的媒人铁嘴张,心一下子又沉了下来。二十二万,那可是二十二万啊,就是砸锅卖铁,我也拿不出啊……前年家里刚翻修了房子,自己又得了场重病,如今家里简直是一下回到解放前。可要为儿子把这桩婚事操办成就需要那令人望而生畏的二十二沓钞票。他又把目光投到了蜷缩在墙脚里不时发出叹息声的老伴,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看着自己不争气的身体,他真的不知道还能撑多久……经历了这么多后他根本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但转念想到儿子在他生病时所做的一切,以及儿子在这样的年龄担负着如此大的担子,陈老汉有些愤恨,可是又不知道应该恨谁,只能在心里千万次地叹息,我这他妈的也算是活了一辈子?
“怎么样,二十二万不能再少了。少就没戏了。别看人家比你儿子大,但是人家漂亮又有学历,人又踏实。这浮躁的年头找个这样的人太难了!况且,你儿子也快奔三的人了。这年头人人都很现实,你没房没车没钱谁肯嫁?在咱这十里八乡,哪个娶媳妇不得三五十万?要不是我左夸右赞,把你们两口子和旭飞捧上了天,人家是断断不肯的。你们可不要打我的脸。”媒人的一席话打破了屋里的沉静,也打破了陈老汉还想要商量的幻想。
铁嘴张说的不错,二十二万彩礼在当地委实是不多,可是让自己短时间内凑够二十二万,谈何容易?和老伴地里刨食赚的那点辛苦钱前几年儿子上学、翻修房子、自己住院早就差不多花完了。这几年才稍微有了一点闲钱,可那是应急用的,而且离那二十二万差的也是十万八千里……陈老汉叹了口气,仿佛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叹息,让人感到如幽灵般绝望到了极致。是啊,他的人生仿佛一直都在炼狱之中,饱受肉体和灵魂的摧残。可是儿子总不能不结婚啊!此刻陈老汉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挺了挺腰杆说:“好吧,给我几天时间,这事就先这么定了!”陈老汉握紧铁嘴张的手,用力挥了挥,仿佛是下冲锋令的将军,带着大气与决绝。
“我就愿意跟你老哥办事,痛快!”铁嘴张的三角眼瞬间弯成了一条线,满脸的得意:“那你看,我这跑腿、磨嘴、费工夫呢?”
“我再多给你两千!”陈老汉干脆地说。
“爽快,就这么定了!我等你的好消息。”铁嘴张像战胜的将军一样凯旋而归。
送走铁嘴张,陈老汉关掉了屋里的灯,把自己藏在黑暗里。
借钱、借钱、借钱……他实在是不愿意再开口借债了,那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低声下气开口求人的窘境真是生不如死。可是,命运似乎偏偏要跟他作对,总是这样不得已地借债。唉……哎……夫妻俩一声接一声长长地叹着气,黑暗的屋里,只有这长长的叹息声来来回回地在墙壁上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犹如来自地狱里绝望的哀嚎。
接下来的日子,陈老汉不得不舍出老脸,求求告告,几乎借遍了所有亲友和屯邻。好在他一贯人缘好,守信用,总算凑足了彩礼。
儿媳妇真的进门了!看着幸福的小两口,陈老汉的心终于放下了。但内心还未平息,还债、还债、还债……这个声音像闷雷一样对老汉狂轰滥炸,他摇摇晃晃地走向屋里。
(作者单位:西山煤电镇城底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