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矿上开月度工作例会,那女人照例早早走进会场。距离我们大约两米远的地方,她照例妖娆地笑了。眼波潋滟、目光流转,我数度疑惑这样的笑究竟是与生俱来,还是靠后天修炼成的。反正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嘻嘻”的笑声中如同浸了蜜,无限曼妙:“你们又忙开了?”眼窝里的笑重重地落进我们心里。我们正在忙着让参会人员签到,顾不上和她寒暄。她似乎还不愿离去,又在我们身旁小站了片刻,才笑意盈盈地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一如她进来时的样子,脚步不紧不慢,微胖的身材自信地摇曳着,过肩的长卷发扎成一束,发梢儿向左肩头侧拢进去,更添风姿。现在的女人都在追求骨感美,瘦,成了女人们审美及追求美的第一标准,甚于容貌。但这个女人却让我绝对地相信了女性魅力的盛放可以无限多元。她的妖娆妩媚,可以令身为女性的我都心跳加速,况且异性呢?其实,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仪器维修女工。
我曾在心里评判过这女人:她就是生长在矿山背阴角落里的一枝鲜红却无名的花朵,有着肥硕的艳丽,耀眼而夺目。背阴,使得她不常被人们发现。但一经发现,你定逃不过她的妖娆张扬,你从此会对这花儿心生牵念。这样的女人已经足够风光旖旎了,偏又是工作中的一把好手。我与她的初步结识,也是由此而来。我们曾两次同道参加汾西矿业技术比武,两次同时出席表彰大会,还一同参加了矿上为表彰获得汾西矿业技术状元而组织的旅行。她的办公环境不雅、不静,甚至不整洁,但这女人在岗位上已经如鱼得水地工作了十多年。我忍不住想象,素来绰约的她,在日常的业务训练中会是什么样子呢?在那些为技术比武做准备的日子里,她也是这样一边利落而有序地组装着仪器,一边让脸上开满了摄人的微笑吗?
因了这艳丽的女人,我很自然地想起我的一位同学。两人性情天差地别。我这位老同学,从很小就由母亲一人拉扯。她的母亲退休前也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煤矿女工,个头不高,中等身材,皮肤黝黑,相貌平凡,穿着朴素,但说话时语速很快。我曾去过她家,家徒四壁。母亲十分呵护女儿,女儿学习也相当刻苦且优秀,这从我们一参加工作就看得出来。当时的双柳矿还只是隶属于新柳矿的一个井口,地势偏远,环境恶劣。除了宿舍,没有其他生活设施。整个井口,只有她一人坚持每天早起,登上山坡去背诵技术比武的理论题库。大约2001年左右,我与她同时被抽调进质量标准化办公室,帮忙建立井口安全质量标准化的全套台账及资料。在众多人中之所以抽调我俩,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当时在政工部工作,对案头工作自然比较熟悉,或许这是他们选择我的一个原因。她呢?当时在头灯房工作,尚无任何光鲜可言。但是,她是头灯房唯一一个连续每月向政工部递交通讯报道的人。这首先引起了当时机关党支部书记的注意。因此他们对于她的抽调,我想大概也与她这种上进有关。
和她在一起工作是很愉快的,对于领导的指令和意图我们总能轻松达成共识,落实到笔头上时我俩也从没有过疑惑和争论。她很安静,不多言语。偶尔我们对话一两句,略带玩笑,两人也是一笑而过。直到一天午后,天气灼热,她约我在寝室前的阳台上,告诉我有单位想正式调她过去工作,她想听听我的意见。当时我的心里其实是有些酸溜溜的,为什么领导没有考虑选择我呢?是我做得不够努力不够好吗?尽管我当时的工作岗位让很多人羡慕。但同学的坦诚和真诚又令我心生满满的感动,也击退了我心头升起的一点点隐秘而狭隘的想法。我们两个涉世未深且对一切都毫无所知的青年人为自己的未来展开了窃窃私语。不可否认的是,这件事,确切地说,是她,将“努力”这两个字更加近距离地展现在我眼前,使我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它的分量,且至今对我影响很大。后来的她顺风顺水,工作也越来越好,受到领导们的一致称赞。再后来,她结了婚,过得很幸福。想告诉大家的是,现在她的工作岗位很好,工作环境很好,经济条件很好,家庭生活很好,老公也是为官一方,但她一如既往地努力,一点儿都没变,和当年刚刚参加工作时坚持每日早起学习毫无二致。也许同学的努力缘于她对自己所拥有一切的珍惜,可是,又有几人能早早便悟得呢?
暮春三月,花儿开得正俏,粉红的、粉白的、嫩黄的争相绽放,一簇簇招摇在枝头,如这春的钗头凤。树下走着的是老大姐吗?退休两年多了,看起来身姿还是那么矫健,一袭大红风衣如同她的性格和生活状态。关于老大姐的消息从未间断,去上老年大学啦,参加各种文艺演出啦,参加退休党员组织生活会啦,与同学朋友相聚游玩去啦,每次见她,都是活力满满。同事多年,我从未见过她忧愁,在她身旁,感受到的永远都是积极乐观,开心幽默。至今还记得当年老大姐讲过的一件趣事。她的一位女同学,小时候很顽皮。那个年代缺衣少食,哪像现在的孩子这么不知满足?连个西红柿都不敢放胆吃。她的女同学趁父母不注意,小心翼翼地吮吸西红柿里酸甜可口的汁水。为防止父母发现漏洞,该女同学脑洞大开,又用注射器往吸干了汁水的西红柿里注射凉水。这个听闻让我笑了好多天,很多年,我也时常讲给别人听。如今看着老大姐,已年逾四十的我,方才猛然发现,能让身边的人永远感受到阳光温暖和轻松幽默,是一件多么美好、善良而又不容易的事!
我至今都没有离开过煤矿。九岁时父亲在井下出事离世。工作二十年来,我偏偏从事的又是煤矿思想政治工作。冥冥中,这是宿命的安排吗?写了数不清的矿山人事,见了无数的矿山风物。如今我的人生已走过四十二载春秋。四十二年了!这四十二年,我身上烙印着的是什么?人生将过半,我该如何为自己命名?
矿山女人!
(作者单位:汾西矿业高阳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