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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 2021-03-17 15:10:00     作者:葛东兴      来源:山西焦煤网      点击次数:

红薯是个好东西。

庄户人家的田地,就是种再多庄稼,也会空出一块,用来种植红薯。尤其在我小时候,差不多年年都有红薯吃。

红薯苗育好了,一把把拿到田地里,正值春末夏初,左邻右舍也来帮忙,在田地里四散排开,挖坑、栽苗、填土,浇一窝水。红薯苗一畦畦碧绿盈盈,油亮鲜嫩,伏在地上,可爱又有生机。

似乎并不用怎样担心,或许只有大人们才操心它们的长势。我们的心思都还在玩上。有时去田地里割草,看到红薯蔓子拉得很长,渐渐看不到土地的颜色,满眼都是它奔腾的绿。麦子收割过后,玉米、棉花、花生也一齐铆足了劲,跟着同它争绿。浇过几次水,红薯蔓子又偷偷地拉长很多,我们看不到也想像不到红薯的样子,却一点也不着急。

路边的红薯蔓子偷偷伸出地塄,被经过的牛扯了一口,害得那头牛挨了声呵斥。也有等不及的孩子,要去拔一根蔓子,尝尝红薯的生嫩,一使劲,蔓子被扯断,红薯还闷在地里不肯出来。那孩子便跑到花生地里去欺负花生。抓住花生苗一扯,拽出白白胖胖的花生。但多半时候,花生没有成熟,花生的壳和仁都还嫩,没有什么嚼头。一把未长成的花生就被随手扔在田地里,让人看着可惜。

红薯长成了。秋天的庄稼也都长成了。小院里连个空地都没有,摘回的棉花白绒绒地被摊开来晒,占去大半地方。花生们挤在一块被垛起来,等着人空出手去一把把地摘。玉米被剥了穗,一串串挂到树上,挂到屋檐下垂着的铁丝上。辣椒被收了回来,是火辣辣的红,柿子也摊了一席,是一片金黄。红薯的蔓子只能扔到房顶上去晾晒着。后来,它们可能都被做成了牲畜的饲料。大人们这个时候最忙碌也最甜蜜。小孩子管不了这些,手里不是捏着颗枣子就是捧着颗柿子,要么就是抓着一把花生,一颗颗掰开一粒粒去吃。或者就捏着削得白嫩的红薯,贪婪那一份甘甜和生脆。

挖红薯是需要一些力气和窍门的。耙子被高高地挥起来,又落下去,钻到土里,一挖一抬,提起藤根,就是一串长得憨憨的红薯。细瘦的红薯一丛丛像小老鼠,胖大的傻乎乎的,透着忠厚。有的红薯埋得深,要多使些力气,有时不小心,耙子的齿会伤到红薯,把好端端的红薯刺出白亮的伤痕。有了伤的红薯不好存放,容易坏,所以总是被优先吃掉。有时挥耙子的人不小心,一耙子下去,利齿从人的脚趾缝间钻进地里,惊出一身冷汗。

泥土翻卷,红薯被一小车一小车地拉回去,沉甸甸的。一部分被留在外面,让人果腹,或者解馋。大部分被一筐筐送进地窖冬藏。

红薯真是个好东西。它的吃法太多了。生着吃、煮着吃、蒸着吃、炸了吃、烤了吃,也能一片片晒干了吃,还能做了菜叫拔丝红薯或者红薯汤。拔丝红薯太烫,一夹就会拉出长长的丝,要在水里泡一下,丝才会断。不趁热,红薯块就粘在一块儿,夹不起,或者一凉,就吃不出它的香。红薯的淀粉还能做了粉条吃,粉条煮不烂,吸溜在嘴里,很是清香可口。做淀粉发酵后的水叫作油粉,用其做出的油粉饭是晋南特色小吃,初吃者吃不惯,吃多就上瘾,上了瘾就再难忘掉。好像红薯的叶子也可以做谷垒吃,现在已不记得当年吃过没有了。

蒸红薯是最经常的吃法。母亲做早饭和晚饭都会蒸几只,小的要十几只,或者更多。我们家那时人口多,红薯出了笼,一人一只捧在手里,大冬天,手心里倒腾的,嘴里囫囵的,就是它的烫。有时我们耍小聪明,先剥一只咬一口,便借口烫而放进稀饭里攒着,再拿一只慢慢剥了皮吃。有时大人们笑我们多吃多占,有时又会被爷爷责怪我们浪费,说他们那时候吃红薯哪舍得剥皮儿。

烤红薯是最香的了。在冬天的街头闻到它的香味就再也迈不动脚。而切成片烤是另一种香,且熟得快,或者有一种趣味在里面。一片片红薯慢慢摆在铁炉上的铁圈上,上下翻几次,刚有一点熟,刚溢出一点香,就被幼小的我们一片片吃掉。没有什么比把北风关在屋外围着火炉吃烤红薯片更温暖的事了。几个人说说笑笑,想起来,那是一种无忧无虑幸福的样子。

烤整只红薯会费些时间。有时是在晚饭后,熄了灶,埋了火,但母亲忽然想为我们烤一只红薯。她拿来一只半大不小的红薯,埋在灶灰里慢慢煨。有时,我们早已忘了这回事,困意都上来了,但母亲没有忘,她从灶灰里掏出那只烤红薯,刚一剥了皮儿,香味就飘溢而出。我们一个个挨着去尝,尝出暖与香,被那焦黄的色泽勾出许多馋。可母亲不肯尝,只静静看着我们,微笑溢上她的嘴角。

有时我们在上学的路上捧一只红薯,一边走一边吃,好像随身带着一点暖,先暖了手,再从嘴里暖到全身。那时,离放假过年已不远了。放了假,到了年根上,家里的油锅支起来,红薯被切成块放到油锅里翻滚,待白色变成金黄色,就被捞出来盛放。在它被放到肉碗里当配料之前,已被我们偷吃掉不少。

红薯就这样陪伴了我们许多个冬天,给了我们滚烫香甜的记忆。后来,我们离开故乡,红薯也跟着流浪到城市的大街小巷。它们在炉子里被炭火炙烤,烤出异常的香味,再从扑面的寒风中闯进我们的鼻腔,勾出我们的馋劲,也勾起我们对土地和故乡的怀念。

我记得有一种红薯叫济南红薯。可是我们那时还不知道济南是一个地方,不知道耳闻的这两个字该怎么写,以为这种红薯是以它的特点命名。就像多年以后,我在一瓶红酒上拼音拼读出寂寞红酒而为它的名字叫好,想着这设计师真有才,为红酒取个名字叫寂寞,真是浪漫。谁知一看下面的说明,竟是即墨红酒,先前那些美好的想像一下子化为乌有。

那时,我们以为的济南,是抽象的,它代表这红薯咬在嘴里的那种唧唧喃喃,缠缠绵绵,那种绵软香甜。当它忽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具体,那种让人失去美好想像的失望别提有多深了。

不过,这并未影响我们对红薯的喜爱。它是那么乡土,那么憨厚,那么朴实,简直就跟家人一样亲和。它的香味隔了多久隔了多远都能让人一念而至。在这萦绕不绝的香味中,我们咀嚼出许多遥远的挂念和亲切的温暖。

(作者单位:汾西矿业贺西矿)


责任编辑:蒋晓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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