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 睛
矿工脸上的姊妹湖,很深
能装下一生无数的雨水
却装不下劳模会上的掌声
矿 灯
只戴着一只矿灯下井
幽暗的巷道里
却有三道明亮的光柱
瞳 孔
每一个出坑的矿工
肩膀上,都扛着一块煤
每一块煤上面,都有
两颗来自白垩纪的星星
煤 场
每天晚上,我经过储煤场的时候
都听见煤块里有熟悉的人在说话
但每次都匆匆走过不敢停下来倾听
自救器
矿工们的呼吸
被囚禁在橘色的盒子里
我永远都不想把它放出来
电机车
那一列列行走的铁柜子
你怎么将我们拉下去
就怎么把我们拉上来
不要丢三落四
职工澡堂
一把洗衣粉,就能
扒下一层黑夜,就能
点亮并不卑微的一身皮肉
那些在井下一直鞠躬的
腰,终于有了直立的尊严
职工澡堂,就是他们这辈子
唯一可以与人媲美的地方
他们的白天,是从口含
一块月亮开始的,而
走进澡堂,月光便洒满
一生。每周他们只用
一次洗头膏,那种香味
他们准备带到镇上去
而一年用一次沐浴液,那
是因为他们要回家
造 血
黑夜是个好东西
它不仅在大地,在天空
也在井下,在我的骨头里
太阳可以赶走它
而我却像一块煤
永远把它紧抱在怀里
留在骨髓里,不停地
为白天造血
黑 雪
无需到掘进头,也无需到回采面
走在胶带巷或轨道巷,只要
打开头灯,便能看见亿万颗
星星般飞旋的黑雪,扑面而来
将你淹没。翻卷着
闪烁着,冲向你的防尘口罩
浩浩荡荡涌向你的肺部
地面上白的雪,看得见
每一片都是扇动翅膀的天使
她们在悄悄救活人间的春天
而井下,那黑的雪
每一粒都是一个隐形杀手
在慢慢杀掉他们胸部
那一个个
会呼吸的春天
红色风雪衣
蓝色的皮带走廊,被
寒冬拦截的草蛇,溃烂
并僵硬,成为一部分
停滞的生命。峡口
窜下来的风,撞上去
又纷纷碎于冰冷的地面
双手互换住处,揣在
对面的袖口里,攥紧一份安慰
从放弃的旧衣堆里,寻回的
大红色的风雪衣,老旧中
残存着往日的温度。此时穿着它
从宽宽的路上走过,就像
一块多出来的日子一样突兀